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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行骑马道驰弃弃,昏旨匪心废忠士


三日了,南越使者被杀一事还没有半点头绪,南越国主差人遣信至汴梁,嘉赫知道这封信一旦到了陛下手上,意味着于灏的仕途就此终结,嘉赫派人拦下了这封信。算计他们的人倒也聪明,并不自作主张往上报,这样不留马脚的方法只能让于灏陷入死寂。消息在雪宁关周围传开,可是千里之外竟半点不知,南越国主大发雷霆,遣使者来问。这是,于灏才知嘉赫的一番苦心。可是,他竟然——

“事情总要解决,派人往上报吧。”

“你疯了吗?于灏,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意味着什么他当然心知肚明,可是他依旧坚持,南越怎么说也是邻国,倘若打起仗来虽不如燕芸强大,可是他的本心不容许自己明明做了错事,还要以战争的手段掩盖真相。事实总会流于历史,若是为了一己之私,那他做官的意义何在?

“你不用再劝我了,这件事情本就是我思虑不周,陛下怪罪下来也应该我一人承担。”

“是吗?那弟妹怎么办,衍儿怎么办?”嘉赫还想力挽狂澜,可是他低估了于灏的气概。

“鸢阳她会理解我的。”

“你届时会被下大狱,撤官职,甚至和流放的那些人一样,去做苦力,去上战场。”嘉赫终究于心不忍,于灏是他近年来看到过的最尽职尽责的官员了。以往派到雪宁关的人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就是以权谋私,故而五城富硕之地民不聊生,贫富差异乃是天上地下。可是于灏能给这些百姓带来新生,也能让家国更加富强。他不愿,也不舍。

于灏将手搭在嘉赫肩上,轻拍了一下,“放心吧!”

夜晚月色清冷,湖面波光粼粼,于灏负手而立,看着浩渺的长空注视了良久。鸢阳的病好起来了,她知道于灏有心事,她想问,却也不想问。

鸢阳从背面环住于灏,于灏的身体顿时温暖起来,鸢阳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感受到妻子的安慰,于灏的心情好了起来。他抓住鸢阳的手:“还好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一直都在。”鸢阳小声回应。

“阿灏,你看,好多的星星,这里的夜晚真美。”

于灏抬头看去,天边一片繁华,北极星在正中央,旋转的星辰让这夜洒脱起来,何止是洒脱,是温馨与浪漫。

“看,有流星。”鸢阳闭上了眼轻轻许愿,于灏回头看她,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于灏笑了起来。

鸢阳睁开眼睛:“快许愿,快许愿啊。”鸢阳生怕流星没了,拉着他的手恨不得替他许愿,可是要本人亲自许愿流星才能完成他的愿望,鸢阳浅浅的着急后一定要他亲自来许。

于灏趁着鸢阳的手双手合十,在她着急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默默许下心中的愿望。见她完成后鸢阳不自觉高兴起来,她坚信流星会实现他的愿望。于灏看着她的模样笑了起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于灏教导衍儿:“你知道君子有那九思吗?”

“哪九思?”衍儿歪着头看于灏。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爹爹,都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啊就是说君子有九件用心思虑的事,看到呢就要思考看明白没有,听到的要想听清楚没有,神态要经常想一想是否温和,容貌是否足够恭敬,言谈是否真实,处事是否谨慎,有疑难问题了要想一想是否求教,愤怒的时候要想到是否有后患,见到自己有所得到的时候要想这是否符合道义。君子九思,衍儿可明白了?”

“明白了,爹爹。是说君子要看明白,听清楚,神态容貌庄重不失礼节,言语行事要真实谨慎,问自己不懂的,不要轻易生气,做符合道义的事情。”

“衍儿通透,一点便会。”

“爹爹,我会铭记君子九思的。”

书信不久传回了汴梁城,“传令下去,革于灏官职,贬为士兵,服役于雪宁关。白银一千,粮食三千旦,南海夜明珠五颗,即可派使者金铭风赴南越交涉。”

霸光在牢中见到了阿寥,他激动不已。

“阿寥,你来了。”

阿寥缓缓走到牢门前,此时的霸光蓬头垢发,换的一身囚服写了大大一个“囚”字,他颤抖的走过来,身上都是伤痕,三百军鞭又岂是吃素的,一月来伤口发溃,无人理睬,原本英俊的脸布满胡茬。

阿寥退后一步。霸光的心隐隐作痛,但还是和蔼的笑着往前走。他伸出了手,阿寥又退后一步。他记忆中的霸光何曾有过如此模样记忆中霸光将军要么是鲜衣怒马,要么是威风凛凛。

“别怕。”温柔的声音传到他耳中,虽然若倾也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但是她还是将阿寥向前推了一步,霸光的手伸出来,正好抚摸到阿寥的头发。阿寥想避开,却硬生生地站在那里,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挪动不了分毫。

因为阿寥一路上和若倾的关系极好,若倾和文成宣得王爷命令奉命带他来见霸光。

“是我不好,害死了你爹爹。”他指的是自己识人不明,他叹息挽痛阮听之死。他颤抖的手抚上阿寥的脸颊,白白嫩嫩光滑的脸颊在他手心大茧的抚摸下流下了一颗颗珍贵的眼泪。阿寥转过身拉着文成宣得手,语气急切:“能不能求王爷不要杀他。”

看到阿寥渴求的眼神,文成宣一愣:他阻止不了王爷的任何决定,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他极为不忍心告诉阿寥真相,这个一路上活泼又心思沉重的男孩,他已与他有了深深的感情。

“成宣哥哥。”阿寥渴望的看着他。

他缓缓低下身来,终是说出了那几个字:“对不起,阿寥,没有办法。”阿寥的手沉沉垂下去,霸光手攥着牢门。突然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我霸光一生何其风光,权势、金钱、美人、战马样样都有过,现在我还有阿寥这一个儿子,此生不枉。死,也当痛痛快快地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来吧——孩子,你要记住,此生你有两个父亲,一个生你,一个养你,他死了,我马上也要死了,你要勇敢、坚强,记住我说的,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望你母亲泉下有知,能够看到你平安长大。”

“不——爹爹,我不要你死。”

“你,你说什么,你喊我,喊我——”

“爹爹,我不要你死。”阿寥哭着说完这句话。

霸光此生已无遗憾,可是阿寥还有太多不舍。

初见,他抱他举至头顶。

再见,他教他习武练剑。

后来,他教他骑马射箭,陪他逛遍戏园。

然后,他们称兄道弟,吃酒猜拳。爹爹做不了的,他都能做到。他在他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

爹爹喜文弄墨他甚感无趣,每月见他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喜欢他,喜欢他和爹爹一样的存在。

小小少年再也藏不住自己的感情,若倾偷偷用袖子试去脸边泪。

一整夜,阿寥将自己关在房中,蒙着被子偷偷哭泣。

“于漱洁参见裕王爷。”在裕王这里,若倾不得不用回本名。

“免礼。”裕王慈祥和蔼,端坐在厅堂首位。

“在外面两个月,感受如何?”

“感受很深,漱洁游走各地,懂得了一些在家中懂不了的事情。”

“哦?不妨说说看。”

“漱洁识得了几位顶天立地之人?”

“哦?是谁?”

“白衣公子苏恒屹翩翩风雅,万物之前面不改色,心之洞达凡人不及。绿衣城主洛逸武功超绝,忧国忧民尽心尽力。㺹晖城主颇重义气,交之如故友。”

“据本王所知苏恒屹徇私情意欲谋反,洛逸识人不查酿成大错,㺹晖得知变故意欲掩饰,他们,都有社稷不严之罪。”

如此大错,轻而易举从裕王爷口中说出,任谁都有心念动摇的时刻。若倾下跪:“裕王爷明鉴,若倾亲眼所见与裕王爷亲耳所听必有差别。”

“是吗?你是说我听到的不如你见到的?”

“若倾不敢,若倾斗胆为霸光将军求情,他并非极恶不赦之人。”若倾没有畏惧,而是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裕王爷从上面缓缓走下来,踱步至若倾面前:“泄露军机之罪并不致死,许多人想杀他我也知道,不过,我没有理由救下他。”

若倾抬头迎视裕王爷:“说到底就是您不想开恩?……您想以此错之惩罚震慑三军。”若倾顿了顿继续说道。

“既然知道,还敢顶撞本王?”没有人敢直接和裕王爷这样说话,若倾的前半句着实不妥。

“如果我给您一个赦免霸光的理由呢?”裕王爷朝霸光看过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小女子能有什么办法。若倾之所以敢这么问,便是断定裕王爷也想救下霸光。

裕王重新坐回座位上,看着若倾:“你且起来。”

若倾站直了身子,“我以和平使者的身份参与此事最后的决断。”

“什么?”裕王站起,不可思议的看着若倾:“和平使者?”

看来许多人并不知晓慕容皝传下的和平使者究竟到了谁手里。

若倾点了点头:“楚阳乃游移门首领,自可证明我的身份。”

这个许久不见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和平使者,裕王开始认真审视这个女子。

“传本王令,召楚阳进来。”

暗夜的交谈中各自规划明天的话语,楚阳看着若倾,明天,她的身份将会公之于天下。出了裕王府,也早已灯火阑珊,他们并肩站在走廊上,火红的灯笼上下摇摆个不停。

“是否需要召集人手?”楚阳问道。“不必了,裕王爷和父亲是故交,既然他答应了,自然不可能反悔。”

楚阳拂去若倾身上的一缕尘埃,“管了这等闲事,以后你还要管多少?”

若倾拍掉楚阳的手向前走去,知他在揶揄自己,立即反驳道:“那你可以选择不跟着我啊!”

“那可不敢,我得保护你。不过话说回来裕王爷真的可信吗?他可是铁了心的要杀霸光将军啊?”

若倾轻摇了下头:“裕王爷德高望重,陛下赋予裕王很多的权利,至于他私心如何?我一小小女子又岂能窥探得了一二,能救下阿廖生父,也算是让他不再悲苦。”

“你还没说过,你为何独自一人从家里出发?”

若倾回过头,楚阳见她停下,立马也停了脚步,“被赶出来的。”

“什么?”她这意思,楚阳可不敢妄家揣测。

“没什么,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像那些本子里写的,豪门父亲认回落魄亲子,正室遗孀不容于家门,所以被赶出来了。”

这话,在若倾嘴里怎么像讲故事一样?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夜市趁得更加热闹,暮西城的夜温馨而明亮。

若倾手拿了一把烟火,笑的像一个小孩子,今夜是她十九岁的生辰,凡事在她眼中都很新奇,她将那些烦心事都忘记了,她庆幸自己没有待在家里,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美妙了。

“喂,我说了我是不小心。”

“你想死吗?敢撞老子。”

若倾听到这话也恼了,她抬起头来,那人见她美色无双:“好漂亮的一双眼镜,来,跟爷走。”

若倾挑去他不安分的手:“喂,你放尊重些。”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若倾才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呢,她转身就走。

一个回身,这个醉酒男子将若倾拉到了自己怀中。她身上的香味实在是袭人,比刚刚喝的烈酒还要美妙。

突然,一剑刺来,那男子清醒了不少。楚阳将若倾护在怀中,一手执剑对着那男子的脖颈。

“想死?”男子不敢再动。若倾长长的秀发搭在楚阳另一只手上。剑间逼近那男子动脉,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围的人都注视过来,有人像看热闹一样围在边上。

“大爷饶命,我家公子不是有意冒犯,大爷,你的剑——”一旁小斯模样的人连忙凑上前,说了一堆的好话。楚阳不吃他那套,剑柄一收,朝着他的屁股上狠狠跺了一脚,那男子倒在小斯身上,“哎呦!”这一声痛呼可想而知是谁的。

“谁?谁敢踢本大爷。”小斯连忙扶起他,“公子,公子。”

楚阳作势再打过去,小斯连忙捂住了自家公子的嘴:“大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公子他喝醉了。”

若倾扯了扯楚阳的衣袖,楚阳恶狠狠说道:“看好你家公子。”

说罢,带着若倾离开。

“你还在笑?”楚阳很不满看着若倾。

若倾收了笑意,上前拉了他的胳膊:“楚阳大哥最好了,还好有你在。”

楚阳想了想,上下打量着若倾,若倾很是不安,只见他说道:“身为和平使者,我游移门的主人,一点武功都不会,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什,什么?”

“从明天开始,你便日日随我练两个小时的武功。”

“啊——”

楚阳不容许她有些许反驳,径直往前面走去。

在身后的若倾搅了搅衣袖,认真审度着形势,随后三步并作两步:“楚阳大哥,楚阳哥,你别走那么快嘛!”

她跳到他身边,整理了下仪容,准备笑脸相迎。

“没得商量。”

若倾咬着下嘴唇,恶狠狠的在心里将他骂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睡眼惺忪的若倾极不情愿的早起,她刚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楚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顿时睡意全无。

扎了半个小时的马步,若倾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楚阳哥,就没有一点快速的办法?嗯?”若倾眨了一下眼,挥舞了一下拳头,“比如说你的那个?”

若倾比的是楚阳的招牌式动作,“想学那个?”

“嗯嗯嗯。”若倾狠狠点了下头。

谁知一盆冷水无情泼下,“不成,练武要一步一步来,你想一开始就从最顶尖的学,只能说你心大了些。”

“哟!起的这么早,若倾在练武功啊?”

“文经大哥!”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若倾一下子钻到了文经的背后,悄悄露出半个头看着楚阳。

“你这是?”文经不解,接着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楚阳无奈的叹了口气,复而大声笑起来:“好啦!今天就到这里。”逼若倾学武看来将会是他最头疼的事。

裕王派人来请:“若倾小姐,王爷有请,请诸位前厅用餐。”

“好,我们这就来。”若倾回答道。

裕王府的早餐不可谓不丰盛,粥汤饼菜一应俱全。

诸位见礼过后依次入座,若倾开口问道:“裕王爷,霸光将军最后的审议在什么时间?”

裕王悠闲喝过一口粥,“午后。”

一旁的侍卫补充道:“王爷在午后召集众将士商讨霸光的事情,届时许若倾小姐以和平使者的身份参与此事的讨论。”

“至于你能不能说服众人,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王爷补充道。

“是。”若倾若倾应道,该是这样。

“我能不能同去?”楚阳看了看若倾,对裕王爷说道:“请裕王允楚阳同行。”

裕王剥了一半的虾须,“允。”

“你小时候还叫我裕爷爷,怎么现在倒是生疏了?”裕王将剥好的几只大虾示意侍卫递给若倾。

“谢谢裕王。”若倾接过被裕王剥的干干净净的大虾。略一思索,开口答道:“那时裕王风华正茂,亲善可人。若倾年幼,稚子童颜。王爷可将若倾抱在怀中。今若倾不唤爷爷,而叫裕王,行跪拜之礼,有臣见君之意。王爷是皇家中人,是君;小女子是臣子之女,是臣,所以不敢对王爷不加尊敬。”若倾嘴角含笑,如此一来,既解了裕王对和平使者的忌惮,又借此让裕王明白自己忠于皇家,绝不会对国主不利,也不会滥用权力。

“你长大了。”裕王看着若倾。现在形势的确是岌岌可危,他不得不树立自己的威严,何况日久见人心,她若是有能力而且没有外心,他自然会凡事依着她。

“还未给王爷介绍,这位是铭风公子的伴读,文经。”

“铭风。本王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了,他可还好?”

“公子已经入仕,此刻已经供职于陛下手下。”

“好,大好。”裕王非常开心,“届时让他亲自来拜见,顺便带若倾回去。”

“裕王!”若倾许久没听到裕王如此称呼自己了,看着他慈祥的面容,不禁脱口而出:“裕爷爷。”

“若倾小字还是我为你起的,是有许久未叫了。”裕王一时间感慨不已,像是想到了从前的种种往事。他看着若倾:“以后还是叫我裕爷爷吧,爷爷以后一定不为难你。”

“嗯,裕爷爷。”

侍卫为裕王倒了一杯水,“这杯潜春华香本王已经喝了十年多了,今天,你且尝尝。”

侍卫给若倾倒了一杯。

“可尝出其中什么滋味?”

若倾摇头:“若倾愚钝,不知这其中有何滋味。”

“你的姑姑走之前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就是这潜春华香。”

“姑姑?”

“怎么,你娘亲未和你说过?你母亲的义妹,你舅舅的未婚妻宁琴。”

“什么?”若倾疑惑极了,她从未听过宁琴这个名字。“也对,他们早就决裂,她想必是不会想与你说那段往事了。”

她确实,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她的母亲像是一个谜,在她扑朔的童年中永远都像仙子,不理世俗,不念凡尘。

“王爷可与若倾讲讲若倾所不知道的往事?”若倾试着开口问道。

“往事已矣,提起只会徒增无益。”看来裕王爷并不欲说出口那些尘封往事。

若倾到底不是追根究底的女孩子,从小她就习惯了不去探究,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呢?、

“若倾姐姐!”见他们终于吃完了饭,阿寥跑过来拉住若倾的衣角,“怎么说?”

“放心吧,下午你若倾姐姐和初阳哥哥就去和他们一起商议你父亲的事情了。”

“他,他才不是我父亲呢!”阿寥撇撇嘴,对文经的回答很不认同。

“是吗?那你干嘛那么着急?”若倾蹲下去看他,一副玩味的表情。

“我,我只是,只是问问,对,只是问问。”阿寥随后很肯定地点一点头,相当满意自己的答案。

“你啊,你就嘴硬吧。”楚阳拍拍他的脑袋,绕到了他身后。

“才不是。”稚嫩的童音让所有人的心都通透明了。

“阿寥,”若倾突然严肃起来,“如果我没有说服他们,如果最后的结果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会不会——”伤心。

她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阿寥抬起头来,“我,我不知道,爹爹已经死了,我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至于他——”阿寥向前走了几步,“他只要不死,我便心满意足了。”他看着天空,眼神澄澈,万顷云彩,汇聚在这个少年的眼底。他回过头,用轻松的口气说出口,“若倾姐姐,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你,我知道你会尽力。”

“嗯。”若倾狠狠点了点头。

午时过后,若倾楚阳随侍卫一起来到军营。

“她便是和平使者?”刚进军营声音便传来。文成宣也在这里。一共有七个人,他们均是当权执政者。裕王随后掀开军帘,走了进来。众人见礼,“裕王万安。”

裕王挥手示意平身。

“他,他是昨日调戏过我的那个人,他怎么也会在这里?”那人正好也抬头看向若倾。

“好了,既然都到齐了,就各自说说自己的意见吧!”裕王发话。

“我不同意。”最先开口质疑若倾是和平使者的那个人说道。“王爷,霸光他罪证确凿,丢失如此机密,就是十个头也不够他砍的。”这人是虎贲将军,平时以勇猛著称,好大喜功,不过做人倒是不偏私,一板一眼,有什么说什么。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霸光劳苦功高,他此次也不过是受了那敌国奸细的欺骗,应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另一个人说道。

“哼!”这人平时和霸光最不对付,经常败在霸光手下,他冷哼一声,代表了自己的态度。

“既然王爷请来了和平使者,那就请这位小姐发表一下意见吧?”轻挑而傲慢的语气响起,和昨日醉酒之时判若两人,看来他是认出她来了。

“各位,请听若倾一言,霸光将军有错,这不可置疑,但错到什么程度,是要杀还是要流放,我看这才是大家要讨论的重点吧!”什么?一席话惊醒众人。他以为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说客,众人捉摸不透事情的走向,从心底对若倾的轻视开始动摇了。裕王缓缓一笑:“那你们说,是杀头以儆效尤,至此威慑三军,还是将他贬为庶民,给他一个教训。”裕王爷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倾说的是流放,裕王说的却是贬为庶民。

几个固执己见的人若是还是不知事情走向,未免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他们死心肯定是想要杀霸光的头,可是又怕裕王看出他们公报私仇,一个个退而求其次,“自然是贬为庶民,他们怕就算流放霸光他也还是有机会建立军功,到那时他怎么会放过他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赶离权力中心,也不至于违了裕王心意。”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来之前不是说了绝不给和平使者面子的吗?”这人傻乎乎的倒敢直言,一点都不在乎若倾就在对面。

“和平使者地位尊崇,容不得你放肆!”楚阳抽出长剑直逼他胸口,看着他颈下的剑,他直呼:“王爷,王爷,你看他,您还在这里,他就敢如此放肆。”

“楚阳。”若倾示意楚阳把剑放下,楚阳利落地抽回长剑把剑归鞘。锋利的剑气直接震慑了对若倾不尊的众人。

“欸,欸,这是干嘛,人家是和平使者,将来说不定连咱们国主都要敬让三分,我有一个主意,不如我们来投票吧!”昨日那不知轻重的公子今天倒是解了这氛围。

“润儿说的不错,本王也同意,那就投票决定吧。”裕王爷开口。

在众人准备的间隙,若倾悄悄问裕王,“裕王爷,他是谁啊?”润木好像听到若倾在问他,从不远前的桌案上抬头望过来。

“你说的是润儿?他叫润木,是本王最小的儿子。”

“什么?”裕王看着好似有疑惑的若倾,虽然不解,还是先过去了。

颛孙润木,颛孙谷裕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为庶室姬妾所生,生母为名冠一时的歌女素姬。

若倾愣愣出了会儿神。她向前走了几步:不知各位可否开始了?

“当然。”润木答道。他随后将纸笔分给众人:“那就请各位写杀或庶字。”

七人中的鲁莽将军率先在纸上写上“杀”字,众人随后,有两人临场改变心意,捉摸不定。他用手捣了捣另一个人,使了一下眼色:是杀是庶?

他们的合伙人早早投来目光,可惜他们被文成宣挡着,互相看不到。

若倾见势,走向前去:“两位大哥?你们是如何决定啊?”

“这——”看到和平使者过来答话,二人很难有自己的主见,索性闭口不言。这时,三人互动手势,“按原计划行事。”他悄悄推了身边的人。

若倾绕过昨天那人,她可不喜欢无礼醉酒之人,就算他是裕王之子,陛下之弟,她也不会招惹这种贪奢骄逸之徒。看来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差太多了。他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各位写好了请将票给我,我来为大家唱票。”

裕王和文成宣是一定投了“庶”票,刚刚那位仁义之将也会投一票。

“第三票——杀。第四票杀,第五票杀。”

“难道注定无力挽回了吗?”若倾心想。

“第六票——庶。”

若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七票杀。”若倾猛地抬头,众人也都紧张不已,润木看着她,眼睛明亮。

此刻军营安静极了,一共八票,鲁莽将军和那三人均是杀票,若倾看着润木,盯紧了他手中的票。

“这最后一票,这最后一票是——庶。”

“庶?庶——”

四比四平了?

“不,还有一人没有投票?”润木突然说道。

“谁?”众人反应过来。

“她——和平使者。”润木指着若倾。若倾心下了然,她面向裕王,重重行礼:“和平使者蓝若倾请裕王殿下赦免霸光将军。”

“众人可有异议?”裕王问道。那几个写了杀的人此刻见其他人都做了缩头乌龟,谁也不敢强出头。那鲁莽将军开口:“既有四票,又有和平使者相保,贬他为庶人便是。”

“好!传本王令,即刻起贬霸光为庶人,凡军政永不录用。”

一锤定音,这事算是完结了。

牢房外,阿寥早早等着,浑身鲜血、穿着囚服的霸光从暗淡的牢中走出来,一步一步,有人为他推开牢门,重重铁链掉在了地上,伤痕累累的手腕,用手遮挡着久不易见的阳光。

若倾轻轻俯身:“去吧!”

阿寥飞快奔到霸光的怀中,他抱着他不肯松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若倾为他付出的极大代价,他倔强着不肯叫出最后的名字,他想到了阮听。泪水悄然划过他粗糙的衣衫,阳光下他被一双大手紧紧抱在怀中,久久地抱在怀中。

“爹爹——”他环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霸光知道,他这一声爹爹不是在叫他,可是他还是久久激动不已。他站起来,牵着阿寥的手走向若倾:“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日你若需要,我一定报答你。”

“不需要。”若倾回身,走了几步顿足:“照顾好阿寥。”

楚阳看着远走的若倾,对霸光说:“她不是为了你。”

“英雄!”霸光急急开口。

“这不敢当。”楚阳回过头来,止住了要走的步伐。

“楚阳哥哥,我还能见到你吗?”阿寥跑到楚阳面前。

“她是什么人?”霸光问道。

“和平使者。”

“怪不得,怪不得她能扭转乾坤。”霸光自言自语道。

“请帮我把这个交给她。”他拿出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

“书和使君的钥匙,曾经的万安国图。”

楚阳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有?”

霸光躬身行礼,将钥匙双手递给楚阳。

他欲带着阿寥离开,“你有这个,已足够一生荣辱,为何死都不肯以它换平安?”

他只是笑笑。

“为何现在肯交出来了?”

“你可听说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霸光没有回头。

“待他日她有危险,传令与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阳看着霸光和阿寥的身影远去:“好男儿,自当重义气,轻生死。”

他握紧了手中的钥匙,轻喃出声:“万安国图。”

“若倾,若倾,是公子的书信。”文经急冲冲推门进来。他将书信拿给若倾:“你且看看。”

若倾急忙将信展开瞧了起来“文经,不必速归,我已奉命出使郾城,接洛逸之职,行治理之事。漱洁小姐,前日书信,才知曾经相逢,念盼你之身份,与我之姻缘,留待回京之后长谈。你若不愿,此亦不怪。——金铭风”

“我们刚离开郾城,公子就要到郾城赴任了,也不知公子都带着什么任务?”文经感叹道。

若倾看完,不由晃了心神。

“若倾?”文经叫她。

半晌,若倾才答:“你说洛逸是不是会被问责?”

“这可不一定?你担心他吗?要不然——”文经没有说完,若倾接到:“走吧,即可回王都。”

“公子这一去,少说半年,多则数年,你着急回王都干嘛?”文经很不解。

“和平使者的身份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如果此时不回王都,去拜见国主,又岂不会有什么其它变故。君王之心变幻莫测,郾城被毁,背后主谋丝毫没有现身,霸光脱将军印,国防图尽落敌手,十八城之约摇摇可危。我是再不能毫不作为了。”

若倾说完,文经觉得她变了一个人,一路上只觉得她善良可爱,却原来是胸有大志,他确没见过,她那时疯狂嚣张的跋扈样,那年少的荒唐深深印刻在她的心中,也是新人未见旧时原貌。否则她舅舅敢将这蛮荒令给这一个稚俏小儿,还是个女儿家。

“怎么?觉得不认识我了?”若倾反问。

“没有,或许,我还不了解原本的你。”

“文经大哥,你是去找你公子,还是陪我去王都?”

文经想了想,反正有楚阳在她身边,他也可以放心,公子身边不能一直缺乏信任的亲卫,既然如此,他便只好拜别若倾了。他一路南行,若倾却是一路北去。

朝堂之上,丞相李立立身奉命。

“丞相,你可知朕为何要罚你。”

“回陛下,臣不知。”

他答的干净利落,诸位大臣分立一旁,此刻朝堂安静不已,没有人敢出声劝阻。

“你当真不知?”

“臣——”他抬头直视天颜,字句铿锵:“当真不知。”

“太子年少,却被外臣蛊惑,要为生母舅父报仇,丞相你说,这该当何罪?”

“这,”李立犹豫了一下,“蛊惑太子,论罪当诛。”随即他反应过来:“陛下,臣从不曾对少主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陛下为何单单点我?”

“你是公主身边的近臣,自公主身陨后却一直不思回归故国,奥莱国几次三番与你通信,你通通回绝,太子重病,你前去探望,那夜,你说过什么?”颛孙燕璋反问。

“那夜,臣表明心志,不料陛下竟误会至深,是臣的罪孽。”李立跪下。

“即刻起免去丞相之职,贬幽禁城城主,迁原城至退辽江,扩海域千米。”

“臣,遵旨。”

李立一生尽忠于仪光殿下,殿下逝去,李立无心回归旧国,只盼完成公主遗愿,保少主殿下于燕芸一生安康,如今看来,竟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了吗?

十岁的颛孙塑苍被幽囚于东宫之内,日夜咳嗽不断,御医束手无策。贪心恨意越重,这病也就越不能好。御医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是让他去哪找仪光公主,此刻的归谷王后早已长眠于地下。那便让他恨吧,恨也许还能让他活下去。李立那夜给塑苍讲了奥莱国他母亲的事情,以及奥莱国几位王子相继惨死的事情。塑苍毕竟还是个孩子,张口竟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颛孙燕璋当即禁了他足,已经十多天没再去瞧他。

丞相被罢,臣子一时噤若寒蝉,曾经热闹的朝堂顿时清冷下来。今年的应试主考官瞒着国主收受了下面人的贿赂,选拔出来的人竟没有一丝出挑之处,居然没有一个人指出来。六城那边逼得越来越紧,请求颛孙燕璋出战东辽和南越。线报传达,于灏那边已经和南越开战。六城紧锣密鼓地扩大地盘,把县郡都阻断,全部筑起城墙,城中之城已达数十至几十不等,从一城到另一城大概需要半年之久。颛孙燕璋竟然好不干预,任由他们作为。新上任的丞相王俭素有小人之心,一连贬了多名大臣。他和将军魏冀星素有恩怨,魏冀星看他不过,总是找他的麻烦,他府中养的士人全都被魏冀星侮辱过一番,此刻丞相府上下都对魏冀星恨之入骨。

“丞相,不,城主。听闻幽禁城素来酷暗,前任城主死于非命,百姓多为玩蛊弄术之人,你这一去,性命堪忧啊!”

“不,冀星,我身为丞相之时不能体会民之疾苦,如今遭贬,虽为酷恶之地,也当重修绩果,虽不能忠心于颛孙一氏,但愿保这公主长眠之地。”

“此一去,丞相保重。”魏冀星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叫丞相了,路途遥遥,何有归期?

“将军留步。”

李立携了家眷马车离去,来时是千乘车队,去时是五匹白驹。李立在心中痛呼一声:“少主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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